Friday, October 21, 2011

社群遊戲-第四章:插曲

才回家睡了一覺,星期三一大早,所有人被緊急招回,連我都接到了路可的電話,希望我撥空來公司一趟。反正遊戲公司已經幫我準備好新聞稿了,沒有被催稿的壓力、又可以見到小春。我輕裝上路,搭著早上七點鐘的高鐵往台南去。

才剛剛走進公司,還沒見到想見的她,神色慌張的阿飛拉著我進了魚缸。

「大事不妙,你沒有收到菲歐娜的email嗎?」

「我沒收到阿,發生什麼事?」

「她昨天花了幾個小時玩,幾個場景被她嫌到吐奶!又加上品管部門做伺服器的流量壓力測試也沒過,她就要把大家都找回來。」

「她嫌什麼阿?」

「其實也沒什麼,三組入圍的場景都有被她挑毛病,你的這一組就是說鋼絲結和玩具手銬出現的次數太多,缺乏變化。而且如果站在獲利的觀點來看,一個金幣可以猜十次,你就送了兩個答案給玩家了,是在壓縮自己的獲利空間。」

「嗯…她真的這麼講阿」

「呵呵…」阿飛苦笑了兩聲。「這是大意,郵件的內容重複出現的問候老人家阿、排泄物之類的用詞你就不用知道了吧!」

「不~會~吧!」我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菲歐娜會口出惡言到這種程度。

「唉…習慣就好了,你知道他們這些對完美的偏執狂都有些精神耗弱的傾向,一點點不如意就會整個控制不住的發洩出來。」阿飛雙手一攤,做出莫可奈何的神情。

「我可以像我同學一樣去投資銀行做分析師,賺大把鈔票的。唉…誰叫我愛做電腦遊戲?」

頓了一下,阿飛繼續說:

「不過這裡有句行話,就是『只有偏執狂活的下來,Only the paranoid survive』。因為他們對每個細節都很計較,做出來的產品比較容易成功。」

阿飛一邊說話,眼睛每隔幾秒就用力的眨一下,看起來這幾天睡的很少。

「你看起來很累ㄟ,在這裡待多久了?」

「我忙到今天早上四點,睡了兩個小時,接著大家就進來了,剛剛才和工程師核對過進度,我們今天晚上之前一定要把問題都修正。你就負責把四個場景重新調整一下就是了,我派一個畫師和你一起做,有問題可以直接改。」

「嗯... 」,我思索著四個遊戲場景,試著想要減少物證重複出現的可能。

「可是第一關要讓玩家知道這就是現在最熱門的兇殺案,就一定要有兇手最為熟知的特徵阿」我這麼說。文章第一段要破題,這是國中生都知道的事。

「我同意」

「第二關畫局部的細節,這兩個特徵也一定會看到。那就只剩第四關啦!」

「嗯…如果不要畫鋼絲和手銬的話,那我們把屍體翻過來正面朝上好了。只是要想想有什麼可能的物證」阿飛提供了一個新的方向,但是我不覺得行得通。我心裡開始埋怨起來,明明每一關的設定在剛開始做之前就已經和大家敲定了,為什麼到最後關頭只因為一個人的緣故又重新再來過。

我們兩個沉默了一陣子,阿飛閉著眼睛思考,看起來很像是睡著了。不過他忽然間睜開了眼睛,好像發現什麼似地大聲的對我說:

「現在第四關畫的是警察、記者來以前的場景,那如果我們把警察跟旁觀者全部畫進來呢?」

「你說做屍體被發現以後的場景阿,那可以怎麼變化?」

「把兇手畫進人群裡阿,不是說連續殺人犯都會回到現場觀察嗎?」

不禁讚嘆阿飛不愧是常春藤盟校的畢業生,腦筋動的很快。

「嗯…有道理!」

「就畫個神色詭異的人在旁邊探頭探腦的樣子就夠了!」

(不如就交給他想吧),於是我這麼說:

「嗯,聽起來不錯,那我們還缺一個物證」

「那既然兇手在現場,再多畫杯珍珠奶茶什麼的,說是他丟的不就成了!?」

「哈哈…好主意!那就解決啦!」

「那就交給你和畫師敲細節嚕。」阿飛雙手撐著桌子,吃力地站了起來。

「我不行了,我還需要一罐紅牛。」他張著佈滿血絲的雙眼,搖搖晃晃的走向飲料櫃,伸手拿了罐能量飲料。

還來不及打開喝一口,這個時候隱約聽到外面的擴音器裡傳出一陣音樂,聽起來是一首慷慨激昂的合唱曲。阿飛聽了苦笑了一聲,跟我說道:「來接駕吧,女魔頭到了。」

玻璃門才打開,才發現魚缸的隔音效果還真不錯。原來外面經鬧烘烘的了,一群人聚集在不遠處嬉笑打鬧。紛擾之中仔細聽,隱約聽到的旋律似曾相識,想了好久,才記起來是幾年前在東京看過的舞台劇「Wicked」的曲子「 自由を求めて[Defying Gravity]」。劇情大概是說綠野仙蹤裡西方的巫婆得了絕世秘笈,準備閒雲野鶴去了,不過現在擴音機唱的是英文。



一個黑衣女巫在人群簇擁下迎面走來。穿著黑色的斗篷,她的臉和手臂都塗成了深綠色,頭上帶著一頂尖尖的黑色的巫師帽。淺綠色的瞳孔炯炯有神,但是綠皮膚使他看起來更像是玉米綠巨人或是史瑞克之類的角色。

巫婆看到了我,眼神柔和了起來。「謝謝你趕回來」,聽到的是菲歐娜的聲音,很難想像眼前這個語氣溫柔的女生寫電子郵件可以用三字經問候人家老母而面不改色。

「不過下次麻煩多用點腦筋。不然小心我殺你全家!」眼神一瞬間恢復銳利,凝視著我的雙眼,彷彿可以直視我的靈魂。

「阿~~~哈哈~齁~哈哈哈~~~」菲歐娜突然爆出了一陣狂笑,左手推了一下我的肩膀,頭轉了過去。

(巫婆,不用扮裝也是巫婆!)

這個時候小春被起鬨的人群推到了前面來,臉上掛著她一貫促狹的微笑,手裡拿著一支不知道哪裡找來破爛的竹耙子。她說道:「做巫婆的怎麼可以少了交通工具,帶著吧!免得等一下要飛去哪裡不方便,還要叫小黃就遜掉了。」

大夥一陣笑,只聽到菲歐娜回道:「這是什麼爛公司阿!連隻像樣的竹掃把也找不到,這九齒釘耙是豬八戒用的吧!」
一面說著,她又被人前人後簇擁著示眾去了。

「菲歐娜的本尊是史瑞克的公主老婆阿?」我對著阿飛,明知故問的、開玩笑的說。

「少沒水準了你,那是音樂劇Wicked裡面的壞巫婆The wicked witch of the west」

「是嗎?我覺得是史瑞克的老婆,你看連名字都一樣!」

他對我翻了個白眼,一面拉開了手裡的蠻牛飲料。

「那阿飛你扮誰?」

「我這麼俊俏,扮哥哥張國榮不用特別裝阿,沒看過阿飛正傳阿」提到哥哥的時候他的音調突然陰柔了起來。

「噁!」我作勢要把早餐從胃裡翻出來的樣子,「哪裡來這麼多的自信阿!?」

「不理你了,我要去催進度了!」阿飛使一個蓮花指拋下了我。

(哪裡來這麼多同志阿?)我心裡這麼想。

下午五點鐘,我送出了更新後的第四關。

不久,小春帶著三大袋便當、水餃進來,大夥各自在電腦前面稀哩呼嚕地、食不知味地糟蹋著碗裏的食物。

晚上十點,空氣裏流竄著泡麵的香味。

深夜寧靜的兩點半、燈火通明的辦公室、虛弱如幽魂般飄移的阿飛。

四點半,三個工程師聚在一台電腦前,顯示器的螢光照亮了三個人緊張、興奮卻又疲累的神情,鼻樑上掛著的眼鏡反射出黑底上的幾行白色程式碼。

「準備好了嗎?」工程師號呆問大家,卻也沒有耐心等回答,逕自按下了輸入鍵。

「遊戲上線了!」幾個人虛應故事般的握個手、拍拍肩膀,便個自找沙發睡覺去了。

沒有歡呼、沒有慶祝,沒有電影漫畫裡面常常出現很熱血式的臉部特寫。

十分鐘後,公司內的燈自動熄滅,月光斜斜地透了進來。

躺在一條長沙發上,「平安夜」的調子在我的腦袋裡面浮了出來-明明這是個再重要不過的時刻,卻表現的這麼安詳平靜,像是兩千多年前的那個聖誕夜。

平~安夜、聖~善夜,啦~啦啦、啦~啦啦
照~著啦啦啦、啦~啦啦啦
靜享天賜安眠、靜享天賜安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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