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hursday, November 03, 2011

社群遊戲-第六章:彼岸

放棄了接下來的行程,急急忙忙趕回週刊,還來不及坐下,就被主編趕了出來。說是戲緣要招開記者會,說明公司最近的變化。兩個半小時後,我回到了台南,那個與小春相擁道別的公司門口。公司接待把所有的、大約十來個記者領進了一個會議室,會議室裡遇到了水果日報的小伍,他一向以敢衝敢問敢挑釁出名,掀了不少人的底,不過卻得罪了更多人。在同業間得了一個不太好聽的封號叫「無堅不摧嘴砲王」。

他向我點了個頭,叫了一聲前輩。

(嗯…水果日報竟然沒派個正經的記者,反倒找了個打手來。難道他們有些我不知道的消息?)

記者會上,路可臉色沈重走了進來,雙手揉著一顆棒球,他看起來相當的焦慮。

頂了一下眼鏡,路可開始說道:「我只有簡短的聲明,不接受發問。戲緣公司的共同創辦人兼執行長劉怡霏因為理念不合的緣故,已經離開公司,不再介入公司經營。不過仍然是公司股東。菲歐娜-嗯,是劉怡霏的職缺由我暫代,直到董事會找到合適的執行長人選為止。」

(菲歐娜原來姓劉阿…)

「至於我們公司的職員林小春小姐被兇手綁架的事情,我在這裡公開的呼籲兇手讓他安全的回來。公司與我個人將合資提供兩百萬元的獎金,給平安送回林小姐的人。」

小伍舉起了右手,示意要發問。不過路可視而不見,繼續著他的發言。

「送回林小姐的人士,本公司絕不過問身分,也不會報警處裡。如果警方可以及時找回林小姐,我們會把獎金捐給警政署。」

「我們已經將兇手刊登的關卡撤下,今後我們會加強把關,不會放縱任何的非法、暴力行為透過我們的平台宣傳。我在這裡對於遊戲刊登機制的監督不周,對社會大眾造成的困擾致最大的歉意。」

路可站起來、鞠躬,行禮如儀。鎂光燈閃個不停。

頭抬了起來,路可眼神接著轉向現場的三台攝影機,握著麥克風說道:「小春,如果你看得到電視的話,我要你保持希望。所有的人都想盡方法找你,妳只要保持冷靜機伶,我相信妳一定可以脫困!」

小伍的手還舉在空中,顯得相當突兀。

「其他的部份就是警方的職責了,套一句老話『偵查不公開』,就省了吧。」

講完以後路可站了起來準備轉身離開。小伍憋不住開頭發難了:「有消息說林小姐被綁架是你們自導自演的促銷手法,你有什麼看法?」

房間裡的溫度陡然掉了下來,記者們面面相覷,卻聽到路可一聲粗口:

「幹!」

一顆棒球呼嘯而過,小伍一個閃避不及,球不偏不倚的打在他的鼻樑上,鼻孔瞬時間像是關不住的水龍頭,滴答滴答的流出血來。

「你再問一次這什麼機車問題,你老母被綁架才是你自導自演哩!搞清楚你在誰的地盤上講話!」路可手指著小伍,破口大罵!

「被問到心虛了吧!動手就弱掉了你!攝影師你都拍下來了!你的地盤上難道就沒有國法了嗎!?我告死你!」小伍一邊說著,一邊把地上的棒球撿起來收進袋子。鼻血還不停的在小伍的人中流竄,現在連手背和衣袖都沾濕了,看起來相當狼狽。

「幹!去告啊!」

路可轉頭丟下了包括我在內、滿房間錯愕的記者。我試著要撥電話給他,不過直接進了語音信箱。

記者會的隔天,戲緣公司上了報,不過卻是在財經版。也許是前一天不歡而散的記者會,這天公司只發佈新聞稿,這麼寫著,

「戲緣公司自成立以來,以研發富娛樂性、教育性的遊戲作為宗旨,經過了兩年多的時間,我們成功的開發出熱門遊戲如火眼神探、歡樂釣蝦等產品,並且深受玩家們的喜愛及肯定。我們很高興的宣布亞洲最大的媒體公司-城市集團,昨天已經同意以現金加換股的方式,相當於十三億的市值收購本公司,公司上下對於可以加入城市集團的這個大家庭相當興奮,並希望城市集團所挹注的資源可以讓我們可以提供更高品質的娛樂與服務。

公司僅此感謝玩家對我們的支持,並希望大家可以為公司的林小姐祈福,讓她平安歸來與同事們共享喜悅。」

當天早晨我在勝利路上的一間7-eleven外,手裡拿著一杯機器剛剛沖出來的拿鐵,坐在騎樓下的咖啡座,讀到這個新聞。興奮起來,捲著報紙振臂一揮,居然把咖啡都灑在旁邊的盆栽裏。

(發了!大概可以分個伍、六千萬!)

看著早上穿著制服騎著腳踏車經過的台南一中學生,對面街口勝利早餐店裏買燒餅的成大學生。在殷殷學子、市井小民正為著各自的未來努力的一個早上,卻是我不愁吃穿的下半輩子的新開始。

(呵呵...不對,人生才過了三分之一而已哩!),乾了剩下半口的咖啡,傻呵呵還意猶未盡的再讀一次新聞稿。一股酸澀的餘韻卻從舌根擴散了開。

「噁…這是啥爛咖啡!?」輕蔑地看了一眼手上的杯子,果然人說味蕾的敏銳度跟荷包的深度成正比,所言不需。

(嗯,該是換杯稱頭點的咖啡的時候了!)



不過發財的喜悅並沒有持續太久。

當天晚上十點多的時候警方接到了一通報案電話,四個警員加上兩台車隨即開出,依報抵達台南縣一間被魚塭包圍的水泥磚房。房子構造很簡單,外觀看起來只容得下一房一浴,一個進出口,三面窗戶都裝了鐵窗。這類的小農舍在這附近相當普遍,通常是漁民凌晨三、四點鐘起來撈捕前暫歇的住所。

燈光還亮著,顯得不太尋常,裡面的電視機聲音開的很大聲。四名員警在門口準備妥當後敲了敲門。

沒有鎖,一個員警推開了門,隨即透過無線電呼叫救護車。他一眼就認出這是在遊戲「火眼神探」裏的場景。床上有個奄奄一息的傷患,手腳被固定住,嘴被膠帶黏著,看起來就是最近以來大夥一直在找的林小春。她失血相當多。其中兩個警員會急救的急急忙忙衝了進去,想止住出血。

並沒有發現綁匪在現場。

我聽到警方的無線電訊息,跟著開車往現場衝。抵達時,五六輛警車、十幾個巡佐已經拉起了封鎖線。警車上頭紅色藍色的旋轉警示燈在夜裡特別的顯眼,把現場照得像是雷射水舞秀一樣。守在外頭的兩個警員解開了黃色封鎖帶,開了一條路給救護車通行。我怔怔地目送救護車穿過我的面前,一聲、一聲「瞴醫、瞴醫」的朝著台南醫院駛去。

我被這兩天半裡接連著發生的大喜大悲撞得出了竅,所有的情緒、感覺都彷彿離我很遠,像是飄在空中看著這整件事情發生。聽著救護車的警笛,「瞴~~醫~~瞴~~~醫~~~~」地漸慢漸遠,地上那個倚著路燈痛哭的我,在昏黃的光線下,更顯得蒼涼且孤單。

撕票的消息上報的當天下午,水果日報悄悄地撤回了對路可的告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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